看invinsible这部动画时,用挑战传统的叙事的角度去解读权力的代际接替的特点很有意思。
诺兰在推崇以武力优胜劣汰的维特鲁姆人社会中是优秀的种族侵略战士,在地球上也将自己定义为家庭和地球的“保护者”,集中体现了国家(社会)与家庭中父系角色的双重面向,因此马克对其的反抗也极具有象征意味。诺兰要求马克继承其对外侵略的种族使命,继续在地球推行威权统治,在所谓”现代民主和多元文化“下成长于地球的马克无法接受这一使命,父子发生激烈对抗。马克拒绝继承父亲的价值观与权力结构,这是本剧叙事的核心矛盾。
这种反抗能否被视为对父权制的扬弃以及对平权的呼吁,我认为并非如此,更确切地说,这种反抗更像是温和、包容的父权接替了过去激进威权的父权。世界面临着频繁的危机与维特鲁姆人的入侵,具有维特鲁姆人血脉的马克接替了原本父亲保护地球的职责;格里森家父本位角色缺失,马克也在第二季中逐渐承担起以武力保护家庭的职责。看似原本高高在上具有支配地位的传统父系角色不复存在,但实际上权力却已发生了隐性接替:即通过将权威与责任捆绑,使权力关系显得更加正当。出于超能力以及各类超自然地球危机的本剧目的先验设定,这样一种在社会上的超级英雄与普通人、家庭中,女性-母系(黛比)与男性-父系(诺兰、马克)的力量、责任不对等是导演的刻意安排,立意并未超出父权制逻辑的叙事框架。即使马克没有其父亲冷酷与暴力,更加仁慈,因此被地球人所接受,而也使他对守护地球这一职责的接受更像是道德诉求从而掩饰了出于力量对比的权力接替的必然,而这种接替,恰恰是在父权制的权力代际接替范畴下的。
值得一提的还有作品中的重要女性角色黛比、安珀、伊芙,但她们并未参与家庭和社会权力的核心博弈,黛比更多时间在扮演传统的母系角色以及沉浸在失去诺兰情感支撑的伤痛中,安柏关注第四波女性主义浪潮、力求在与马克的感情中的对等地位,是具有一定进步意义的形象,但其剧情定位仍然只是在探索现代社会异性恋关系对等问题的迷思中以及存在作为普通人的角色硬伤。而具有相当强力超能力的伊芙,理论上让她可以在超级英雄叙事中占据主导地位,但在作品的塑造中也只是被大量笔墨塑造于与典型保守父权家庭的反抗与妥协中。换句话说,这些形象确实多少具有进步意义,但远未达到颠覆父权制逻辑的激进程度。
一个很有意义的观点是,超级英雄叙事本质上是父权制的现代隐喻:英雄被赋予超凡的力量,用以保护或统治“普通人”,而对这一叙事的彻底颠覆可能会导致商业市场的流失。这也与马克思对自由主义的问题的剖析相一致:政治解放并不意味着人的解放。即使种族、性取向、性别等种种被压迫因素在相对的政治解放下有了缓解,旧社会的旧观念也并不会如君主一般被斩断头颅而消逝生命,它仍然深植于多数人的意识中,偏执与仇恨仍旧无处不在。而在这种逻辑之下,创作者无法摆脱父权制叙事的创作痕迹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必然。而在如此的”后父权制“语境下,如同本作的基于一种对传统父权制的温和立场与修正的文化逻辑,对社会迈向真正的”人的解放“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仍是一个未知数,或许是时候读一读卢卡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