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翼的尤斯蒂娅》，八月社最知名的作品，国内外各大评分网站上的高分佳作。笔者在结束游玩这部作品时，心中没有收获太丰富的情感，因为其故事本身的运作以当今的眼光来看有些传统和俗套，作为一部2011年的游戏，存在一定的时代局限性。而抛开这些游戏带给玩家的直接情感，笔者将眼光放到了最终章，这个引起大量玩家广泛讨论的章节，其中不乏对最终章剧情的批判之声，和对凯伊姆“隐身”或“降智”行为的难以理解。笔者希望能在此抒发一些对最终章剧情的感想，讨论其在故事框架中本身的合理性，以及评价故事之外作品想要传达的思想。均为个人观点，欢迎友好而理性的讨论。

最终章的结果，是此前故事铺垫出的必然

笔者认为，在最终章故事本身的框架中，除了男主凯伊姆以外，每个角色所做出的行为是符合其之前所塑造出的人设的。在游戏的故事线中，鲁基乌斯起义成功，向凯伊姆和莉西亚揭露了城市浮空的真相。但是一方面，地震和崩落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城市灭亡的危机依旧迫在眉睫；另一方面，民众们并不知道真相，依旧将压力发泄到推举于前台的圣女身上：每发生一次崩落，就要有一名圣女背负着人们的骂名被处刑。在这样的场景下，背负多数民众生命的政治家鲁基乌斯必然追求极端的救世方法，而代表牢狱民众的吉克也迟早会举起判旗；一直能听见天使声音的柯蕾特必然会站在天使一方，而成为万民之父的莉西亚也必然会因为鲁基乌斯的极端做法与其产生隔阂。

在这样一种世界观下，在拥有这样性格的一群角色面前，世界的齿轮沿着既定的轨迹旋转，最终导致上下层的矛盾激化和起义、莉西亚对鲁基乌斯的信任到冲突、圣女对凯伊姆的感恩到反叛。这一切的发展都是符合世界观和角色人设的，相信这些配角不会给玩家带来OOC（不符合性格）的感触。

凯伊姆行为的费解，来源于游戏载体与玩家的隔阂

而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角色，与玩家紧密相连的主角凯伊姆，其行为却让许多玩家感到不解。笔者认为，造成隔阂的核心是玩家并没能了解到凯伊姆内心的真实想法。试问，凯伊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缇娅的，又是什么时候愿意为她下决心放弃世界的呢？对于男主人公的恋爱感情，本就是galgame这一载体中会刻意避免去直接描写的内容，因为男主具体会爱上什么人，与玩家的选项直接相关。相信在玩家走到最终章之前，已经在菲奥奈、艾莉丝、柯蕾特、拉菲利亚、莉西亚五人面前做过了充分的抉择，而不同的选项会直接导致男主凯伊姆的心境发生变化。换句话说，男主的感情并不是连续的，而可能因为玩家在关键选择支的选择不同，会发生巨大的跳跃，并且还要以“男主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为理由来逆转因果，以增加故事的合理性。也即，并不是因为我选择拒绝她所以不喜欢她，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她所以选择拒绝她，这一因果实际上是倒转的。galgame这一作品载体导致的主角心境不透明，导致了剧作家与玩家的隔阂。

作为单身人设一直走到最终章的凯伊姆，在一开始也并没有对缇娅流露出较为明显的感情，这也导致了凯伊姆愿意将其交给研究院，开展让缇娅感到痛苦的研究，并说服自己是为了多数民众着想，而这部分剧情在从头到尾都喜欢着缇娅的玩家看来，是不作为和降智。另一方面，在了解了缇娅的痛苦，经历过众叛亲离的悲伤后，凯伊姆决定孤身拯救缇娅，下定决心宁愿放弃世界，也不愿意让缇娅再痛苦。这一部分剧情在对缇娅无感，或者已经接受了凯伊姆前面行为的玩家看来，又是突兀的。

因此，凯伊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在最终章的行为到底是忠于自身人设，还是编剧安排的强行降智？笔者倾向于前者，认为凯伊姆是一个忠于自己性格的人。笔者认为，凯伊姆对缇娅的情感是逐渐发展起来的。终章初期，凯伊姆没有表露出对缇娅的爱意，调侃自己“没有女人缘”，也并不抵触将缇娅交给研究院，自己独自行动，这说明此时的凯伊姆还没有陷入进入个人线时的那种恋爱状态。而随着剧情的发展，凯伊姆了解了缇娅的痛苦，不得不亲手伤害牢狱民众，与吉克和柯蕾特反目，直到无法接受鲁基乌斯的少数服从多数理念，他才终于对缇娅抱有了深重的情感。

凯伊姆最后萌生的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他自己一直都未发觉的对缇娅的爱恋，还是他走投无路、众叛亲离、只有缇娅时刻想念他，直到矛盾加剧到不可避免，看到“终焉的晚霞”一般的光芒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呢？或许和缇娅在一起，才是他最终发觉的自己所存在的意义吧。

如今的剧情，或许是获救的唯一解

凯伊姆经历过迷茫，但是最终走上了拯救缇娅的道路。最后的最后，他并不在乎世界会如何，人类会如何，他只想让缇娅脱离当前的痛苦，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但是结局是讽刺的，人类没有灭亡，他融化的手脚也能再生，只有纯洁而无辜的少女尤斯蒂娅迎来了自己的消亡。笔者在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感觉到其充斥着一股怪异感，而这种怪异感的来源，是一些反事实的假设与推论：

如果凯伊姆一开始就不同意缇娅参与实验，或者发现了异样就终止实验，相当于凯伊姆并没有前后不一，而是从头到尾都践行着珍爱缇娅的宗旨，会发生什么？这样一来，天使的呢喃将始终和之前一样，断断续续，几不可闻。缇娅将无法成为圣子发现天使的真相和人类的罪恶，当天使之力枯竭时，人类还是会灭亡。

如果凯伊姆铁了心为多数人类着想，答应牺牲缇娅换取都市的漂浮，会发生什么？这样一来，缇娅会彻底与天使伊莲感同身受，对凯伊姆失望，从而毁灭人类，也不会落得一个好结局。

如果真这样看来，那现在的这种故事走向，反而是导致人类获救的唯一方法。先让缇娅展现净化之力受尽苦难，唤醒初代天使，引出天使之力产生共鸣，直到毁灭之前才被醒悟过来的凯伊姆所拯救，从而将这份本来应该用于毁灭人类的天使之力，转化为净化与生机。听起来多么讽刺。

这种看似唯一的获救方式，是笔者对这部作品怪异感的直接来源。此时的思考将与剧中角色无关，而是落到作品本身和剧本家的写作思路之上。剧本家似乎就是想写一个浪子回头的凯伊姆，和一个自我牺牲的尤斯蒂娅，才会最终得出这种剧本。似乎只有凯伊姆先抛弃后挽回，才能拯救世界，找寻到“存在”的唯一解，而从头到尾的言行一致，反而会导致世界归于“虚无”。故事的框架似乎抹杀了主角做出其他选择的可能性，只有按照作品给出的这种做法，才能让世界得到拯救。凯伊姆必须渣男、尤斯蒂娅必须牺牲，否则大家就一起死。

笔者并不喜欢凯伊姆在剧情中的选择，更希望他能从头到尾都践行自己的理想；而游戏所传达出的观点似乎是，如果不按照剧本里发展的这么来，那大家都得死，因此笔者同样也不赞同游戏所传达出的观点。

相反的，其他的一些作品中，主角的行为并没有产生前后不一致，而且同时也留给了读者另一条路的遐想空间。例如，《天气之子》中帆高为了救回被神明夺走的阳菜，让东京下了三年的大雨，这是一个典型的为了爱人放弃世界的例子。但是首先，帆高从头到尾想法不曾改变，爱人的地位永远高于世界；其次，东京下三年大雨虽然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却也并不是一个虚无的结局；最后，即使很多观众非常不喜欢帆高的这种自私行为，他们依旧可以代入并脑补没有拯救阳菜的那一条世界线，只有女主不在，而世界照常。再例如，《Fate/Zero》中的卫宫切嗣是一个典型的少数服从多数的理想家，他可以为了多数人的利益，毫不犹豫的抹杀少数人，和鲁基乌斯十分相像。他最终导致了冬木市部分被毁，为践行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代价，他也只能通过收养士郎来弥补自己的罪孽，笔者认为这样的结局虽然明显牺牲了很多东西，但也比《秽翼的尤斯蒂娅》的结局更加容易接受。

笔者与一些玩家进行过交流，他们大多不赞同凯伊姆在最终章的行为逻辑。可是如果凯伊姆不这么做，他还能怎么办？大家也很难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可能更多会说“和某某女主在一起，然后大家一起死了得了呗”之类的虚无言论。

为何只有真结局才是人类存续的唯一途径，为何其他线路的美好都像是灭亡前的泡影？笔者越是思考，就越感觉到其中透露出的虚无。现在这个“渣男”凯伊姆，这个抛弃缇娅后又发现自己心意，宁愿让全人类死也要和缇娅在一起的凯伊姆，反而使得人类的罪孽被消解和原谅。笔者不愿意进一步揣测剧本家是否想通过这样的唯一性结局表达什么观点，只是认为这部作品的最终章做不到令人满意，还掐灭了各种幻想的火星，实在令笔者感到遗憾。

总结：合理而不合情
笔者认同《秽翼的尤斯蒂娅》这部作品的完成度和人物塑造，整个故事有头有尾，每个章节角色刻画到位，行为逻辑通顺，终章的矛盾冲突也是前面铺垫的必然，这也让这部作品绝对不会沦为一部平庸之作。然而，一方面是时代滤镜带来的庸俗感，另一方面是最终章主角行为与读者的脱轨，以及剧本透露出的唯一感，都让笔者无法与这部作品产生共鸣。这令笔者感到充足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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