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到现在为止都非常讨厌——或者说害怕呕吐。虽说一定没人会喜欢这种难受的感觉，但是我总觉得我对呕吐的恐惧有些多于他人，甚至到了近乎神经质的程度，因为呕吐是难以预料的，你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开始就因为什么肠胃炎或者消化不良犯恶心。我总觉得的过了期的或者不卫生的饭菜吃了以后一定会引发肠胃炎，从而导致呕吐。并且因为害怕晕车而抗拒坐车，尽管事实上我不是很容易晕车的体质。我猜想这可能源于小时候的一些呕吐的经历。虽然其实很普通，但是不知为什么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最早的比较清晰记忆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当时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但是能很清楚地听懂大人们说的话。有一次爸妈带我去一个地方旅游，至少去了几天，因为中途住过酒店。那时候可能是因为在外地吃的东西不符合我胃口，在路上走着走着我觉得越来越难受，走得慢了，而同时爸妈在前面一边说话一边走远了。到一个桥上时，他们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当时正是黄昏，天是白色微微发红的，我吐到了一个垃圾桶的边上。后来爸妈发现我被落在后面很远了，就回来把我抱起来。       

可能是当天，也可能是过了一两天，晚上的时候我觉得胃还是不舒服，于是怎么也不肯吃饭，然而我妈强迫让我吃下去了一些食物，其中我记得的有煮鸡蛋。具体是怎样让我吃下的我不记得了，但是因为肚子难受，所以如果不是强迫我肯定不会吃的。后来过了不久我就呕吐了。吐出来的煮鸡蛋是红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吃下去时是白色的为什么就变红了，估计同时吃了西红柿或者别的带红色的吃的。但当时我不知道，可能因此红色的鸡蛋留下了鲜明的印象。后来我又被迫吃了些东西，而到半夜又呕吐了，在我记忆中这次吐出来的棕色的坨状物和没有颜色的液体。当时的我看到之后觉得很像大便，以为是消化快成的大便被吐出来了。这次难受的感觉给我的印象比较深，而前两次的都完全忘记了。

还有就是在老家里。当时的农村在冬天都是烧蜂窝煤取暖的。因为烧煤的小炉子在屋里面，燃烧不充分的一氧化碳经常让我头疼和恶心。当然这是我后来大一点才知道的科学道理。当时只是不知道原因，于是只好在屋子里睡觉，以为睡一觉就会好。似乎是睡醒了但是醒来后更恶心了，于是就吐了。在床上大人们拿了一个盆来接，我有印象的是呕吐物也从鼻孔里出来了，这是很难受的。晚饭似乎我很不想吃，可是后来还是不知道哪个大人又让我喝了一些芝麻糊和白色的忘了是什么的糊糊。小时候什么也不懂的我只能像个小狗一样任人摆布，让我吃什么就得吃什么，不能拒绝。之后到了睡觉的时候我还是一直难受，等到半夜我想吐，叫醒并告诉了我奶奶。她就半睡半醒晕乎乎地起来坐在那个青色的皮沙发上等，让我吐在盆里。结果我忘了为什么还是吐在了地上很多。白色的糊糊经过胃酸消化的恶心酸味让我很难受。窗外黑漆漆的，屋里十分安静，平日昏暗的灯光由于头晕的关系变得非常刺眼，这是呕吐的经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以后的因为肠胃炎呕吐，因为奇怪的气味呕吐，因为喝酒呕吐等等就不再赘述了。

对于 “生活的意义”这个话题，我曾设想过一种回答，那就是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牢房里，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进食和排泄外，其余时间都用于在脑内创造出的精神世界里遨游，在现实中不需要付出和以此来交换什么。这种生活就是有意义的，也就是说只要精神富足就够了。这有点像第欧根尼在瓮中的生活。然而事实上，假如这个人所在的牢房没有任何窗口，那么他可能会终身见不到阳光而失去视力。同时如果这个牢房狭小到只能让人抱膝蜷缩在一个正方体空间内，那么他将终身不能抬起头直起腰。更进一步，如果牢房的空间像一口棺材一样，其中的人只能趴着或者平躺，那么他将终身无法翻身而只能保持这一个姿势，身体再也无法动一下了。

每当我在睡前枕在枕头上时，由于是侧躺，视线的一侧中有三分之一的区域都是床。闭上眼，在脑海中想象一些场景的时候总会感觉画面只剩下没有被床挡住的三分之二。曾经牙齿不好的时候，用手去摸索，由于想象中的近大远小的关系，感觉牙齿距离大脑很近而变得很大。虽然事实上，我只是通过手指提供的触感来感知牙齿的，真正的大小并不会受到透视的影响。因此假如我身处于极为狭小的牢房内，即使不论拥有多么强大的想象力，估计也只能构建出如狭缝一般逼仄到连自己都难以容下的精神世界吧。第欧根尼每天不劳动，吃饭是怎么解决的呢？想必是采摘野果或者吃别人剩下的饭菜。尽管这样他就可以满足了，但是在我看来吃这些有不洁风险的食物总有一天会导致呕吐的。多年以后在我人生的终点，也许在病床上，我会带着对呕吐的恐惧直到最后咽下一口气，然而谁能保证到死为止不会再呕吐过一次呢？

2024年12月30日

图源：https://www.pixiv.net/artworks/49475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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